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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06-11 20:24: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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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冬的东北,雪没停过。老王头站在院门口,望着远处白茫茫的一片,嘴里叼着半截旱烟,烟雾缭绕中显出几分恍惚。屋里的老六,他最小的儿子,裹着厚棉被在炕上哼哼唧唧地闹着要肉吃。“都这么大了还吃奶,真是个养不活的废种。”老王头吐出一口烟圈,随手将烟头摁灭在门前的冰碴子里。屋里,小翠正蹲在冰窖旁,用木棍撬开一个盛着咸菜的坛子。坛口结着一层厚厚的冰,她用刀背砸了又砸,直到冰层裂开一道缝,才捞出一把蔫巴巴的咸菜叶子。这是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了,可今天得拿去还债。“大雪封山,张寡妇今天肯定来不了。”老王头在炕上翻了个身,满脸褶子都皱成了疙瘩。“你倒好,躺在炕上等钱呢。”小翠将咸菜叶递过去,眼里带着疲惫。老王头接过咸菜叶,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“今儿个是小翠的生日,忘了?”他掏出兜里的两毛钱,“去买个红头绳给你。”小翠摇摇头,“不要了,你留着吧。”她想起十年前,自己十六岁订亲时,婆家给的陪嫁就是一根红头绳,那是她攒了三个月零用钱才买的。那时候家里还能吃上两顿饱饭,现在...现在连肉都见不着了。老王头哼了一声,“你这丫头,红头绳不比肉重要?”他顿了顿,声音忽然低了下去,“趁着家里有钱,给你买根最贵的,扎上就成婆家的人了。”小翠没说话,只是默默将咸菜叶子塞进嘴里。冰窖里传来“咔嚓咔嚓”的响声,那是咸菜在坛子里结冰的声音,像极了她们母女俩的命运。老王头忽然从炕上爬起来,“我去看看老六,这死种怕是又尿炕了。”他边说边往外走,忽然想起什么,又折返回来,“对了,你那两个姐姐的高考通知书还没看呢。”小翠眼神一亮:“爹,我先去把通知书拿来。”“别碰坏了,”老王头递给她一把旧笤帚,“村里张寡妇的鸡又少了,你去帮她看看。”小翠点点头,走出屋门,雪花扑面而来。她裹紧棉袄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村头的小卖部。路两旁都是光秃秃的树,只有几根电线杆上挂着褪了色的“为人民服务”标语,在寒风中瑟瑟发抖。小翠掏出通知书,手指在“文科”两个字上摩挲着。这是她考上的师范学校的通知书,再过几天,学校就会派人来村里收她。可老王头说,这个名额给了六儿,说不定哪天就能当上工程师,让整个王家翻了身。“红头绳...”小翠喃喃自语。她握着通知书的手,忽然觉得那两毛钱也不那么重要了。毕竟,一个女人的命运,哪比得上儿子的前途。小翠回到家中,屋檐上结了厚厚的冰凌,阳光照在上面,远远看去像是一排细碎的钻石。老王头正在炕上躺着,看见小翠进来,随手把通知书推到她面前。“这是给六儿的,”老王头指着通知书上一个陌生的名字,眼睛因为得意而眯了起来,“师范学校,这可是咱们王家第一个大学生。”小翠的手指微微颤抖,她这才发现通知书上确实有两个名字,一个在最上面,已经划掉了,下面才是她的名字。老王头显然已经把她的名字划掉了,换成了六儿的名字。“爹,这...这怎么行?”小翠的声音几乎听不见。老王头咳嗽了两声,“怎么不行?师范学校能有什么出息?一个女人家家的,上了学还不是要嫁人?你看看六儿,这是为咱家争光,以后能当工程师,给咱们王家脸上贴金。”小翠突然想起两天前,她去学校领通知书的路上,遇到教导主任的儿子也在领通知书。那小子脸色铁青,说他爸不高兴,因为他的录取名额被调走了。当时小翠只当是巧合,现在想来,恐怕不是了。“可是...我的分数比六儿高得多。”小翠的声音带着哽咽。“分数是死的,人是活的,”老王头站起来,从墙上的奖状中抽出一张,那是小翠初中毕业时的优秀学生奖,“那都是给六儿攒的。他要是能上大学,以后有出息了,这奖状才有价值。”窗外,一阵寒风吹过,院子里的老枣树发出呜呜的声音,像极了小翠的心。她忽然想起小时候,六儿刚出生那天,村里老人说:“这是个大孙子,以后王家就靠他了。”那时,她和姐姐都还小,只是看着这个裹在襁褓中的弟弟,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。小翠低头看着手中的通知书,那张薄薄的纸,此刻重得像压在她胸口的一座山。她想起老王头每次提起儿子时那双发亮的眼睛,想起邻居家王老六家的傻儿子刚考上中专时全村的庆祝,想起自己这个明明有资格上大学的女儿却被牺牲了。“我去小卖部,看见张寡妇家的鸡又少了。”小翠忽然说,想转移话题。老王头哼了一声,“你赶紧把通知书收好,明天就去学校办手续。记住,别让人看见你拿着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。”小翠点点头,把通知书小心地折好,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。她知道,这不仅仅是一张纸,而是她一生的希望,却被父亲像扔掉的废纸一样处理掉了。小翠回到家,发现老王头在院子里劈柴。他用斧头劈着硬木头,汗珠从额头渗出,可他的动作却越来越慢,像是在发什么呆。“爹,你没事吧?”小翠问道。“没事,”老王头回过神来,擦了擦额头,“这木头硬,得使劲儿劈。”他顿了顿,忽然抬头看向小翠,“你六儿的高考报名表填好了吗?”“填好了,明天就去县里交。”小翠含糊地回答,心里却像压了块大石头。“那就好,”老王头哼了一声,“咱们王家得出个大学生,别让邻居家王老六占了上风。”小翠没说话,只是默默地帮老王头把劈好的柴堆到墙角。柴堆后面,是两个空了的铁罐头盒,那是她和姐姐晓梅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,原本打算一起买台收音机的。“六儿的被褥准备好了吗?”老王头忽然问。“嗯,我早准备好了,”小翠低着头,“一共六斤棉花,两床新被子。”老王头满意地点点头,“那你和你姐姐,还有你妈,都少用点,省着点。”这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小翠心上。她想起晓梅昨晚还在偷偷抹眼泪,说害怕高考后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买新衣服。小翠当时就安慰她:“别怕,我有办法。”现在想来,她的办法不过是把晓梅的校服改成小号,再把晓梅的自行车卖了,只为了能多凑够一点路费。可现在,这些都成了多余的。“你看看你那个鼻子!”老王头忽然指着小翠的鼻子,“老六出生那年,你和你姐姐都才多大?满地打滚吧?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,总得有人扛着王家的大梁吧。”小翠咬着嘴唇不说话,只是想起小时候,每次过生日,晓梅会分到两个鸡蛋,而她只能分到一个。那时候,她常常一个人躲在院里的老槐树下,看着晓梅欢快地跑过院子,心里憋着一股说不出的酸楚。“去,把冰窖里的咸菜叶子捡干净。”老王头又下了命令,似乎这些琐事能让她忘记那些不该想的事情。小翠默默地走到冰窖旁,用手电筒照着里面。咸菜叶子散落各处,她用笤帚慢慢清扫着。冰窖深处,几张泛黄的奖状静静地躺着,那是她和晓梅从小学开始的荣誉,此刻看在老王眼中,恐怕还不如六斤棉花值钱。她把最后一片咸菜叶子扫出来,扔到院外的垃圾堆里。就在这时,她忽然想起一件事:“爹,六儿的户口关系,我明天去学校办的时候,得问问清楚。要是有问题,还得找村支书。”老王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,他盯着小翠看了半晌,忽然冷笑一声:“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,别多事。”小翠办完六儿的录取手续回来时,天已经黑了。屋里的油灯摇曳着,将老王头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,像个佝偻的鬼魂。他正在炕上躺着,显然是又抽了太多旱烟,脑袋晕得睡不着。“手续办好了?”老王头问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。“嗯,”小翠点点头,把一张发黄的纸递过去,“学校说,六儿明天就能去报到了。”老王头接过通知书,仔细端详着上面的铅字,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。“好小子,不简单。师范学校,以后就是知识分子了。”小翠盯着那张纸,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——六儿的名字旁边,标注着“农村户口”四个字,而他的录取专业后面,还有一行小字,像是注释:需缴纳贫困补助费。“爹,”她忍不住问道,“六儿不是农村户口吗?师范学校不是免学费的吗?”老王头皱了皱眉,把通知书往炕上一扔,“少问了,这是好事,能念书多光荣。咱们王家有希望了,以后就不愁没个大学生了。”他顿了顿,忽然换了个话题,“你赶紧睡觉吧,明天一早还得送六儿去县里报到呢。”小翠没有动,只是盯着那张通知书发呆。她想起六儿平时的样子,那个总是跟在姐姐身后,怯生生地叫着“姐”的男孩,怎么突然就成了师范学校的高材生?明明在初中时,他的成绩连中专线都够不上。“我去看看六儿。”小翠忽然说。老王头摆摆手,“别去,他睡了。你明天一大早就得起来,给六儿准备行李。”夜深了,小翠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她睁开眼,看见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纸,在地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痕。忽然,她想起一件事,“爹,六儿不是一直在你们村小学读书吗?怎么突然就考上了县里的师范学校?”“这有什么奇怪的,”老王头迷迷糊糊地说,“孩子长大了嘛,懂事了,成绩自然就好起来。”小翠翻了个身,想起前几天去学校领通知书时,教导主任的儿子脸色铁青的样子。当时她还以为是巧合,现在想来,恐怕并不简单。“村里谁家的孩子考上师范学校了?”小翠忍不住又问。老王头翻了个身,把脸转向炕里,“就咱家六儿呗,还能是谁?”小翠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寒意。她想起小时候,六儿刚出生那天,全村人围在王家院子里,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怎么教育这个“大孙子”。有人甚至说:“六儿是块读书的料,可惜家里穷,供不起。”当时老王头脸上光鲜,还扬言要“砸锅卖铁也要供六儿读书”。现在想来,那些话,恐怕都是借口。小翠躺在床上,睁着眼睛直到天亮。东方未白时,她就悄悄起床,推醒了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老王头。“爹,天快亮了,你该起来了。”小翠轻声说道,生怕惊醒隔壁屋睡觉的妻子。老王头迷迷糊糊地坐起来,揉了揉眼睛,“什么事这么早就起来了?”“我要送六儿去县里报到。”小翠轻声道,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。老王头猛地坐直了身体,似乎想起了什么,“对对对,六儿明天就要去县里报到了。你...你早点回去吧,别耽误了孩子上学。”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,动作有些慌乱。小翠点点头,没再说什么。她知道自己不该多事,不该去质疑儿子的录取通知书,更不该去关心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孩子。天刚蒙蒙亮,小翠就把老王头叫醒,两人一起去了县城。一路上,老王头不停地抽烟,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。到了县中专招生办,他直接找到了负责人。“我是王建国,”老王头递上一张写着六儿名字的纸,“听说我的儿子被贵校录取了?”工作人员看了看名单,点点头,“王六,没错,我们学校今年确实录取了他。”“那太好了,”老王头搓着手,脸上堆满了笑容,“我就知道这孩子有出息。麻烦你,给我办个手续吧。”小翠站在一旁,默默地看着这一切。突然,她想起一件事:“等等,六儿不是住在村里的吗?怎么不去村里办手续?”老王头愣了一下,随即脸色变了,“你...你在胡说什么?六儿就住在我们村里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有些生硬,“你少管这些事。”手续很快就办完了,工作人员递给他们一沓缴费单据。老王头一把抓过来,仔细看了看,忽然皱起了眉头,“这...这是什么?”他指着单据上的一项收费,一脸困惑。“这是贫困补助费,”工作人员解释道,“符合条件的话,可以申请减免。”“我们家不贫困!”老王头立刻反驳,声音提高了八度,“我们家有地,有猪,有鸡,哪一点不比你们城里人强?”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解释着政策,老王头却越听越不对劲。他仔细看了看那张缴费单,忽然发现了什么,“等等,这通知单上的名字怎么是六儿?我儿子不叫王六,他叫王小宝!”小翠的心猛地一沉。她接过老王头手中的通知单,看清了上面的名字——王小宝。没错,就是她的名字。只是上面被改成了王六。“爹,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不大但足够让老王头听到,“这不是六儿的录取通知书。”老王头愣住了,他凑过来看了看,脸上的表情从得意变成了震惊,然后是愤怒:“谁这么大胆子?敢动我的六儿的名额?”小翠把通知书翻过来,指着上面被划掉的名字,“这是我,我原本被师范学校录取了。”老王头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像是被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。他踉跄后退几步,扶住旁边的小卖部门口,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。“你...你胡说八道!”他厉声喝道,但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小翠没有回答,只是默默地看着老王头,看着这个看似强大的男人,在真相面前,终于显露出他内心的慌乱。老王头脸色铁青,嘴唇哆嗦着,却说不出一个字。小翠把通知书牢牢攥在手里,那纸张的边角几乎被她的汗湿软了。“你...”老王头终于开口,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愤怒,“你敢说这种话!”小翠深吸一口气,把通知书往前一递,“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,可不是你儿子的。”她的声音不大,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,刺进老王头的耳朵里,“学校把我的名字划掉了,写上了你的六儿。”老王头踉跄着后退一步,扶住门框才站稳,“放屁!谁这么干的?”“我昨天去学校拿通知书的时候,发现的。”小翠的声音冰冷,“本来有两个名字,一个是你儿子,一个是我的。”老王头的额头青筋暴起,“你胡说八道!我儿子明明叫王六,怎么可能是王小宝?”“名字后面还写着‘农村户口’,”小翠冷笑道,“如果你们家真不贫困,为什么连五块钱的路费都出不起?”老王头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,他猛吸一口烟,烟雾中眼神闪烁不定。“你...你胡编乱造!”“胡编?”小翠冷笑一声,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,“这是我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收音机的钱,够交六块钱的路费了。你要是不信,明天找教导主任对质。”老王头的烟头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,猛地抓住小翠的肩膀,力气大得吓人,“我告诉你,我就是死也不认!师范学校能有什么出息,还不如找个婆娘生个儿子实在!”小翠挣脱开他的手,后退两步,声音里带着颤抖:“爹,我不是想争这个名额,我是...”“你别说了!”老王头打断她,眼睛里涌起了愤怒的泪光,“我供你念书干什么?还不是为了让你有出息?你倒好,嫌家里穷,想偷偷跑出去?”“我不是!”小翠大声辩解,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,“我只是...我只是想有个大学文凭,找份好工作,不用像你和妈一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!”老王头松开了手,看着小翠的泪眼,脸上忽然抽搐了一下,像是想起了什么。他转过身,背对着小翠,肩膀微微颤抖。多年来的坚硬外壳,在这一刻似乎出现了裂痕。“走,”他忽然说,声音低沉,“去学校,把手续都办了。该给你的,一个子儿都不会少。”小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,眼泪却流得更多了。“记住,”老王头转过身,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强硬的神情,“这事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了,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!”小翠咬着嘴唇,点了点头。她知道,这个秘密会永远埋在心里,就像冰窖里那些发黄的奖状一样,被厚厚的冰雪掩埋。两人默默走在回村的土路上,雪还在下,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白色。老王头抽着烟,小翠低着头,谁也没有说话。只有脚下的积雪,发出细碎的咯吱声,像是在诉说着那些被埋葬的希望。三年过去了,小翠的大学通知书被老王头锁进了那个冰窖。村里人都说,王家出了个女秀才,可惜被“有出息的儿子”挡了路。小翠不说话,只是照旧每天清晨去村头小卖部买两毛钱的红头绳,扎住散乱了的头发。学校招生的日子又到了。村支书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王家院子,身后跟着几个村干部。老王头夹着烟,站在院子里,见了支书脸上立刻堆起笑容。“王老六是吧,”支书掏出一张红纸,“恭喜恭喜,师范学校录取通知书,这是你的!”他把纸递过去,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。老王头双手接过,眼睛眯成一条缝,“多谢支书,多谢支书!”支书摆摆手,“好好干,以后王家就有个知识分子了。”他顿了顿,像是忽然想起什么,“对了,听说你们家大女儿王小翠的事...”老王头立刻打断他,“那是我闺女闹腾,不懂事!支书您别介意啊!”他搓着手,脸上汗水涔涔。支书点点头,没再说什么,转身走了。老王头站在原地,手指一遍遍摩挲着那张红彤彤的通知书,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。屋里,晓梅正坐在炕边,手里捧着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《红楼梦》。她抬起头,看着老王头,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。“爹,你把录取通知书拿给支书看,是不是忘了把冰窖里的东西都收起来了?”晓梅问,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。老王头叹口气,“都过去了,何必再提。”他把通知书藏进兜里,“明天,我带你去县城,把六儿的学费交了。”晓梅点点头,眼睛却落在墙角那个破旧的木箱上。箱子上白布已经磨得发黄,那是小翠的嫁妆。箱子打开,里面只有几件半旧的衣服和一顶发黄的红头绳。“爹,”晓梅轻声说,“小翠的嫁妆,你打算怎么还?”老王头脸色一暗,“还能怎么办,”他猛抽一口烟,“六儿读出来,将来娶媳妇,她的嫁妆自然也少不了,到时候再...”“她还小,”晓梅打断他,手指轻轻抚过那顶红头绳,“再说...小翠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,那孩子的名字里,可不能有王家的姓。”老王头愣了一下,随即摆摆手,“你,你懂什么!一个女孩子家家的,有什么出息,能念书就是她的福气。六儿才是咱们王家的希望。”晓梅低下头,继续翻着《红楼梦》。书页间,夹着一张小小的纸条,上面写着“好了歌”,那是小翠偷偷给她的。晓梅的手指轻轻摩挲着,像是要记住每一个字。“功名自是身封定,富贵谁人不追求。想着过,寻思做,急销金荡意稠。今世薄,来生厚,两般煎。谁在尘中,莫问谁是,老天心从上界,不与凡人做牛做马。”窗外,东北的冬天正浓,雪片像无数小小的纸屑,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打着旋儿往下落。晓梅看着窗外,忽然想起小时候,小翠和她一起在雪地里堆过一个雪人,给它戴过红领巾,还给它取名叫“小白”。那时候,她们还不知道,这个看似温暖的冬天,有一天会如此寒冷。老王头忽然咳嗽起来,“明天天亮就出发,”他说,“六儿读出来,王家的脸面可不能丢。”晓梅默默放下书,走到木箱前。她轻轻抚摸着那顶红头绳,忽然自言自语:“可是,到底谁才是咱们王家的希望呢?”老王头没有听见,他正站在院子中央,望着远处的雪山。那片茫茫白雪覆盖的山峦,像极了她们无法挣脱的命运。清晨的东北,天还没亮透,村头的狗就叫了起来。老王头提溜着一个破旧的布袋子,里面装着六儿的被褥和换洗衣物,大步跨出了院子。小翠默默跟在后面,手里攥着一把磨得发亮的菜刀,那是她这些年攒下的力气。"今天起大早,去县里办六儿的事儿,"老王头边走边说,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兴奋,"回来给你哥买个风琴!"晓梅站在院门口,手里捧着一本破旧的《聊斋志异》,目光追随着他们父女俩的背影。她的目光忽然停在王家院子那扇破旧的木门上,那里挂着一块褪色的红布,像一个倒置的血滴。"晓梅,"小翠忽然叫住了她,声音里带着一丝讨好,"今天去县城,给你哥带点什么?"晓梅摇摇头,把书塞进怀里,"不用带什么,你们哥俩好好去。"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本《聊斋志异》的封面,像是在记住什么。老王头转过身,看见晓梅站在那里,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习惯性的强硬:"你啊,就知道看闲书!"他顿了顿,脸上挂着笑,"等六儿读出来,你也能找个好婆家。"晓梅没说话,只是默默转过身,走进了屋子里。小翠看着她的背影,想起昨晚那个问题:"可是,到底谁才是咱们王家的希望呢?"天色渐亮,太阳像一个巨大的铁锈斑点,从远处的山头探出头来。老王头翻过一个山梁,远远地停住了脚步。小翠走过去,这才发现远处的村子已经炊烟袅袅,像是从一本旧书里飘出来的字句。"咱们该回去了,"老王头说,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,"天太早,赶不到县城。"小翠愣了一下,随即点头,顺着山路往回走。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从兜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票子,塞给老王头,"爹,这是我攒的,给你买烟。"老王头接过钱,手指微微颤抖,"你啊,真是个傻闺女..."他顿了顿,声音低了下去,"城里那些事,比咱们想象的要难。"小翠没有追问,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。她想起昨天晓梅说的那句话:"功名自是身封定,富贵谁人不追求。"那首"好了歌"像一根针,扎在她的心里。村口的小卖部已经开门了,老板娘正在门口择菜。看见老王头,她笑着打招呼:"王大壮,这么早啊,去县里办事?"老王头点了点头,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红彤彤的通知书,在阳光下晃了晃,"这可是大事,"他说,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,"我闺女..."话没说完,老板娘忽然瞥见小翠手中的票子,眼睛一亮,"王大壮,你这闺女要出嫁了吧?"她笑着问。老王头的脸色瞬间变了,他一把抓住小翠的胳膊,几乎是拖着她往王家院子的方向走,嘴里不停地说着"多嘴的没好报"。小翠被拖进院子,老王头反手就把门"咔哒"一声锁了,然后又一屁股坐在门槛上,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"好自为之"。小翠站在院子中央,看着那扇紧闭的门,忽然想起小时候,奶奶常说:"女子无才便是德。"那时候她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,现在想来,却像是一个诅咒。小翠独自站在王家院子的门槛后,听着老王头在外面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。她攥紧了口袋里的票子,那是她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,原本打算买一本《青春之歌》的。忽然,院门"吱呀"一声被拉开。小翠的心猛地一跳,以为是老王头回来了,抬头却看见晓梅站在门口,手里捧着一本破旧的《聊斋志异》。"晓梅姐?"小翠有些惊讶。晓梅摇摇头,目光落在小翠手中的票子上,"你这是干什么?"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责备,但更多的是同情。"没什么,"小翠把票子塞进兜里,"就是想给爹买包烟。"晓梅叹了口气,走到院子中央,掏出一个发黄的布包。她慢慢打开,里面是一顶红头绳,已经旧得发白,还打了个结,像是一个活的结。"这是..."小翠忍不住问道。"我娘留给我的,"晓梅轻声道,"我娘说,女孩子要有自己的'系',但不能系得太紧,否则会被生活勒死。"小翠愣住了,她想起小时候,奶奶也是这样一顶红头绳绑着她,不准她去学校,让她帮着家里干农活。那时候,她和晓梅常常在放学后偷偷溜到学校后面的小河边玩,梦想着有一天能挣脱这些束缚。"你为什么给我这个?"小翠问,声音里带着困惑。晓梅的目光转向远处的山峦,"因为只有你还记得,"她的声音很轻,"记得奶奶说过的话,记得六儿出生时的争吵,记得...记得你原本应该有的大学通知书。"小翠的心猛地一颤,她忽然明白了什么,"你是说,你...你也...""我也想上大学,"晓梅打断她,眼里闪着倔强的光,"但爹说,女孩子家家的,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?还不如早点嫁人,帮家里生个儿子。"小翠低下头,想起自己被牺牲的大学梦,想起晓梅这个被遗忘的妹妹,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酸楚。晓梅忽然把那顶红头绳递给小翠,"戴上吧,"她说,"也许有一天,你能在城里把它系住,而不仅仅是被它束缚着。"小翠接过那顶红头绳,手指微微颤抖。她看着晓梅,忽然发现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姐姐,此刻眼中闪烁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光芒。"我娘去世前,"晓梅轻声说,"拉着我的手说:'丫头,记住,你不是王家的附属品,你有权利追求自己的梦想。'"小翠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场景:在某个飘着红头绳的清晨,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窗前写字,窗外是红梅开得正艳的院子。那是奶奶,还是小翠自己?"走吧,"晓梅忽然说,脸上重新挂上那种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平静,"去上学,别等了。"小翠看着晓梅的背影,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改变。她慢慢抬手,将那顶红头绳戴在头上,发丝顺着红绳滑落,像是命运的挽留。远处,老王头已经回来了,他站在院子里,手里拿着一摞发了霉的布票,脸上写满了疲惫和焦虑。小翠和晓梅默契地低下头,谁也没有看老王头一眼。"爹,"小翠小声说,"六儿的学费,我去想办法。"老王头转过头,一脸惊讶,"你...你想干什么?"小翠没有回答,只是默默地走到墙角,搬来小凳子,开始翻找那个被锁在木箱里的嫁妆。红头绳在她头上轻轻晃动,像一面小小的旗帜,在这个压抑的东北冬日里,折射出微弱却坚定的光芒。老王头坐在炕沿上,手里捏着一叠皱巴巴的分不清颜色的票子。那是小翠从木箱里翻出来的所有积蓄,一共九块钱。他本想着用这钱给六儿交学费,却在去县城的路上被村支书叫去了乡政府。"王老六,"书记办公室里的红木桌子像座山压在老王头心头,"你家的情况,全村人都知道。张三家五个孩子,李家四口人,就你们家最殷实。"老王头额上的青筋又开始跳了,他想起自己种了十亩地,养了五口人,却连县中专的学费都交不起。这要是传出去,他王家在村里的脸面往哪搁?"我们家确实不宽裕,"老王头搓着手,眼睛不敢直视书记,"我这就去把钱凑齐...""小翠那姑娘,"书记忽然话锋一转,"听说考上师范学校了?"老王头心里咯噔一下,支吾着说不出话来。"就是啊,"另一个村干部插嘴,"王建国家大业大,怎么连闺女的大学都供不起?"老王头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,他想起那张被小翠藏起来的师范学校录取通知书,心里直打鼓。"这个..."他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。"王建国,"书记放下红笔,"你要好好想想,咱们村每年都有几个名额,可不都是给男人的?"老王头猛地抬头,眼神里闪过一丝愤怒,但很快又低下头去。他知道书记说的是事实,可一想到六儿那张通知书,心里就跟刀割似的。"书记,"他忽然开口,声音颤抖,"我...我闺女要是真上了师范,我...我供她!"书记挑了挑眉,"那也得看具体情况。不过..."他顿了顿,"王建国,你要明白,咱们村的名额是有限的,不能光顾着自己家的孩子。"老王头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他想起小翠那双含泪的眼睛,想起晓梅默默递来的红头绳,想起院子里那几件可怜的嫁妆..."书记,"他忽然单膝跪在地上,"我...我有个请求..."村支书叹了口气,"说吧。"老王头深吸一口气,"我...我想把六儿和小翠的录取通知书,都交上去。"屋外,晓梅站在村头的小卖部门口,手里紧紧攥着那本《聊斋志异》。她听见了老王头的话,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。远处,几只野狗正在冰天雪地里争抢着一块骨头,像是在预演着什么。小翠躲在冰窖的角落,看着老王头的背影,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。她想起晓梅说过的话:"女孩子要有自己的'系',但不能系得太紧。"这句话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她心里长久以来的枷锁。天色渐晚,老王头终于回来了。他走在路上,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通知书,像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。他想起小翠那双含泪的眼睛,想起晓梅递来的红头绳,想起书记的话...一切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,要把他吞噬。回到家,小翠正坐在炕上,手里拿起那顶发白的红头绳,轻轻抚摸着。晓梅坐在一旁,默默点着一盏油灯,火苗在灯芯里跳动,像极了她们不屈的眼神。"小翠,"老王头终于开口,声音嘶哑,"你...你的通知书..."小翠抬起头,看着老王头布满血丝的眼睛,心里忽然软了一下。她把通知书递过去,"爹,你把它交给乡政府吧。"老王头的手指微微颤抖,接过通知书,手指在上面来回摩挲着,像是要记住每一个字的温度。"我...我不能这么做,"他终于说出这句话,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犹豫,"六儿的学费...还没着落..."小翠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,她扑通一声跪在老王头面前,"爹,我不是要争这个名额,我只是...我只是想有个大学文凭..."老王头愣住了,他从未见过小翠哭得如此伤心。他伸出颤抖的手,想要扶起女儿,却又缩了回去。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通知书,那纸张的纹理硌得他心口生疼。"我...我明天去找书记,"他最终说道,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,"就说...就说六儿学习特别好..."小翠的哭声在院子里回荡,像是在为那个被牺牲的自己哀悼。晓梅轻轻擦着油灯的灯芯,火苗跳动得更加明亮,像是在为她们照亮前路。老王头坐在门槛上,手里攥着那顶红头绳,忽然明白了什么。那些被埋葬的希望,或许终有一天会在她们的母亲,她们的女儿身上重新绽放。只是,这个过程,注定要付出更大的代价。### 第5章:冰窖里的春天**(第1段/3段)**清晨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纸,将王家的院子照得亮堂起来。老王头刚从炕上爬起来,脸上就堆满了前所未有的愁容。他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师范学校录取通知书,手指在上面来回摩挲着,像是要记住这份文件的重量。“爹,”小翠从屋里走出来,看见老王头手里的通知书,问道,“这是什么?”老王头深吸一口气,像是要做什么艰难决定似的,坐在门槛上。小翠和晓梅站在院子里,心里都明白,今天老王头要做的事情,将决定她们的命运。“六儿的学费,”老王头的声音低沉而沙哑,像是被岁月打磨过的石子,“我托人从砖厂借了一百块。”小翠和晓梅对视一眼,都没有说话。晓梅走到院门口,装作系鞋带,悄悄观察着老王头的表情。小翠则默默走到木箱前,打开那顶泛黄的红头绳,轻轻抚摸着,像是在感受一个久违的希望。“明天,”老王头忽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坚定,“我带着六儿的学费和你的通知书,一起去乡政府报到。”小翠愣住了,随即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笑容。她看着老王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,忽然意识到,这个看似平凡的男人,此刻正在做出一个足以改变她们命运的决定。“可是...六儿怎么办?”小翠忍不住问道。老王头的目光变得深邃,“六儿可以等我回来。”他停顿了一下,像是在回忆什么,“他成绩不好,念不下去就念不下去。你和晓梅,”他顿了顿,声音里带着一种久违的温情,“可以去上学。”晓梅手中的红头绳猛地一紧,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攥住。她抬起头,看着老王头,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。“可是...村里的名额是有限的,”晓梅轻声说,“书记说过,不能光顾着自己家的孩子。”老王头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,“我...我也想六儿能念书,可是...”他站起身,走到院子中央,“没有名额,才能轮到他。你和晓梅,才是咱们王家真正的希望。”小翠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。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紧紧握住老王头的手,手指几乎要嵌进他的掌心。“爹,我不是来争这个名额的...”老王头的手微微颤抖,最终还是用力握住了女儿的手,“别说了,”他的声音沙哑,“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。明天,我们一起去报到。”晓梅走出院子,远远地望着王家的屋顶。炊烟袅袅升起,像极了她们被压抑了多年的梦想。她掏出怀里的《聊斋志异》,轻轻摩挲着,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微笑。小翠慢慢起身,走到冰窖旁,拿起那顶红头绳,仔细端详着。阳光透过冰窖的裂缝照在上面,红头绳泛着微微的光。她忽然明白,这根看似平凡的红绳,或许就是她们挣脱命运的起点。“爹,”小翠忽然说,“我给你买支烟。”老王头愣了一下,随即咧开嘴笑了,那笑容像冻住了的冰块,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酸楚。他知道,今天之后,王家的一切都将改变,而他,必须学会用新的眼光看待这个家。乡政府的红砖房在晨光中显出几分肃穆。老王头站在门口,搓着手,试图掩饰内心的激动。小翠和晓梅站在他身后,手里握着那份改变命运的通知书,既紧张又期待。“王建国,”乡干部推了推眼镜,语气公式化,“你来报到什么?”“六儿的师范录取,还有...还有我的...”老王头想说“我的”,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晓梅轻轻推了小翠一下,示意她说话。小翠深吸一口气,走上前去,将通知书递上。“我们想报到师范学校的事。”干部的目光扫过通知书,眉头微微皱起,“王小翠,晓梅?”他翻到后面一页,“师范学校名额有限,你们村今年只有一个指标。”“那...那六儿呢?”老王头急了,手指颤抖着抓住干部的袖子。“六儿成绩不够,”干部面无表情地说道,“他这种情况,只能...”“我是自愿放弃六儿的名额!”老王头猛地打断他,声音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坚定,“我只要我的两个闺女能上学!”干部愣了一下,拿起电话,“我得请示一下...”老王头的后背渗出冷汗,他看着小翠和晓梅期待的眼神,又想起晓梅说过的话:“女孩子要有自己的'系',但不能系得太紧。”也许,就是从这一刻起,王家的天,终于要变了。就在干部拿起电话准备拨通的那一刻,院子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“王建国!”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。老王头猛地转头,看见村支书大步走来,脸色铁青。干部赶忙放下电话,陪着笑脸迎上去:“支书,有什么事吗?”“王建国,你搞什么名堂!”支书几步走到院子里,指着老王头,“听说你要把六儿的名额让出来?”老王头咽了口唾沫,“是...是我自愿的。”“自愿?”支书冷笑一声,“王建国,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家的情况吗?”晓梅忽然站出来,“支书,王小翠和晓梅确实是想上学,她们的成绩也不差。六儿虽然成绩不好,但他说他将来想当兵,保卫咱们村的青山绿水。”干部在旁边帮腔:“是啊,支书,王小翠和晓梅主动让出名额,这可是好事啊,能让咱们村的教育事业更上一层楼。”支书盯着老王头,似乎在权衡什么。老王头攥紧了口袋里的通知书,突然开口:“支书,我...我申请调到砖厂工作,这样就能多挣点钱,供两个闺女念书了!”支书愣了一下,随即点点头,“好,这事我向上级汇报。你们先在这里等着,我去办手续。”老王头站在原地,忽然感到一阵轻松,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。小翠和晓梅对视一眼,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希望。干部忽然说道:“对了,王小翠,你的通知书上有个问题。”他拿起通知书,“这里应该写‘师范’,不是‘中专’。”小翠接过通知书,仔细一看,果然有个错别字。她抬头看干部,对方正眯着眼睛微笑。“没关系,”晓梅轻声说,“我们可以...重新写一份。”太阳从云缝中透出一道光芒,照在老王头的脸上。他看着女儿和妹妹,忽然觉得,这冰窖,似乎真的开始融化了。而那根看似简单的红头绳,或许正是解开这冰窖的钥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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